60.上党战役

——“针锋相对”博弈智慧

在战争、军事冲突及谈判等活动中，我们的目的往往不是彻底打败对手，而是要实现合作。但一味妥协并不能实现合作，善于运用“针锋相对”策略，懂得这种博弈智慧非常重要。

年9月10日～10月12日,抗日战争胜利后，中国人民解放军晋冀鲁豫军区部队在山西省东部以长治为中心的地区(古称上党郡)，对国民党军进行的自卫反击战役。

年8月中旬，国民党军第2战区司令长官阎锡山所部，在日伪军接应下进占太原和同蒲铁路(大同至蒲州)沿线城镇后，以第19军军长史泽波率4个师及1个挺进纵队(相当师)，乘晋冀鲁豫军区部队正向日伪军大反攻之际，自临汾、浮山、翼城，进占被解放区地方武装包围的上党地区长治、长子、屯留、潞城、壶关诸城。该部以军部率第68、第69师主力，及暂编第38师一部守备长治，其余部队部署于嶷垣、长子、屯留、潞城、壶关诸城，企图以此为依托，打通白(圭)晋(城)铁路，侵占整个晋东南解放区，配合沿正太、平汉铁路向石家庄、北平(今北京)推进的国民党军第l、第11战区部队的行动。与此同时，国民党军第l战区第3、第16军经风陵渡到达运城以南;第11战区以第15军留豫西，以第14军、新8军和第30军向郑州集中，沿平汉路向北推进。为保卫抗日战争胜利果实，中共中央军委指示晋冀鲁豫军区进行自卫反击，集中太行、太岳军区主力首先歼灭阎锡山所部进入长治的部队，收复上党地区，消除解放区心腹之患，以便将主力转用于平汉路，阻滞国民党军北进；并指示，在战役进程中，应适时机动兵力，歼灭可能自太原、临汾来援的国民党军。

刘、邓首长在充分分析了敌我双方的形势后，根据军委指示，确定了首先逐个夺取长治外围各县城，吸引长治敌人主力出援，然后在运动中予以歼灭的作战方针。为了适应大兵团作战，加速我军由游击兵团向正规兵团的转变，遂将各参战部队组编为三个纵队，太行纵队：司令员李达，副司令员陈锡联。冀南纵队：司令员陈再道，副司令员杜义德。太岳纵队：司令员兼政委陈赓，副司令员王新亭。

上党战役的序幕是以首克襄垣县城拉开的。9月1日，太行纵队及西北军起义部队17师向襄垣城发起总攻，激战4小时，于午夜1时结束战斗，共毙敌余人，俘敌余人，阎军少将参事、襄垣总指挥翟大昌等首脑人员被活捉。随后，刘伯承、张际春等首长在襄垣寅畏堂召开紧急军事会议，确定了夺城打援的军事计划。

9月10日夜2时，太行纵队向屯留守敌发起攻击，太岳、冀南两纵队埋伏于长治至屯留的公路两侧，准备歼击长治援兵，以太行纵队两个团及地方武装一部，隐蔽于长治东北老顶山，准备尾击长治之敌，其余长子、潞城、壶关等城，则命令其它部队分别监视，并担任打击、消灭由各城出援之敌。战斗打响后，史泽波曾派出余人试图增援，但由于过早发现我设伏部队而缩回，我军打援无望，于12日攻克屯留，全歼守敌。

紧接着13日夜，又以太岳纵队攻长子，以太行、冀南两纵队伏于长治与长子公路以北，以太行、太岳4个独立营组成第二支队伏于公路以南，试图再次引长治之敌出援，但此时史泽波已害怕被歼，不敢出援。夺城打援这一战役布势是十分险要的，但布势险要，敌不就范。于是，刘、邓首长随机应变，转而采取分兵加速夺取长治外围各城，以孤立其核心城市的方针。

根据这一方针，各部队开始攻打长治外围各城。9月17日，冀南纵队攻克潞城，歼守敌一个营；9月19日，太行纵队攻克壶关，歼敌一个团。而长子县城的攻克颇费了点周折。长子守敌系阎之挺进第二纵队、保安团等余人，该城经日伪长期设防，工事坚固，城高壕深，各城门、城角明碉暗堡密布，城围设有地雷、铁丝网。担任攻城的是太岳纵队，由团攻打北关，20团、38团攻打西关，士敏团佯攻东门。13日，团在城外北高庙与敌接火。北高庙是长子城外的制高点，站在山上能看清城内的来往行人，敌凭借坚固的碉堡工事及有利地形与我顽抗，战斗进行得很艰苦，团连攻4次都未能奏效，团长周学义改变战术，乘夜迂回敌侧背，出其不意全歼守敌，遂强占了北关。同时，20团经过5个小时的激战，也攻下了西关。18日19点向长子城发起总攻，于19日凌晨结束战斗，共毙敌人，生俘二纵队司令白映蟾等敌官兵1余人。至此，史泽波所占6座县城被我连克5座，刘、邓首长指挥三大纵队直逼长治城下，刘伯承司令员指着长治城风趣地说：“无足之蟹，不能横行，理至明也！”

长治是上党的首府，也是日军侵华期间36师团重点设防的驻地，深沟高垒，工事坚固，阎军主力万人据守，时值秋雨连绵，道路泥泞，这给缺乏炮兵的攻城部队带来极大不便。但是，如果不能及时攻下长治城，迅速解决上党战役，使敌人旷日持久坚守，战略上对我十分不利。在这种情况下，刘、邓下了迅速夺取长治城的决心。9月20日，我军将长治从东南西三面进行包围，有意留下北门，迫使敌人由北门出逃，以便在野战中歼灭之。

这时，龟缩在长治城里的史泽波孤立无援，象热锅上的蚂蚁，告急电报象雪片一样飞向太原，哀求阎锡山增援解围。阎锡山一面给史泽波回电打气：“上党必争，潞安必守，援军必到，叛军必败”，一面令杨诚省防第三军归副总司令彭毓斌指挥，增援长治。

为加急长治守敌呼救之声，攻敌所必救，消灭其救者，刘、邓首长命令攻城部队扩大攻城声势。28日，敌援军在阎锡山的连连催促下，由彭毓斌率领8个师2个炮兵团共2万余人，沿白晋线南下经过沁县向襄垣逼进。

刘、邓首长不失时机命令除留少数部队和地方武装继续佯攻长治城外，由李达、陈锡联指挥太行第二支队(缺第30团)、第4支队及17师为右翼、陈赓指挥旅及太行3支队为左翼，30团为独立支队共二万余人，利用雨夜悄悄撤离长治，兼程北上，设伏于白晋线虒亭以南的常隆、上段村两侧。

不料，敌援军于30日离开白晋铁路线，沿虒亭、屯留公路前进。刘、邓首长立即改变计划，将打援部队主力向虒、屯公路两侧转移，17师及独立支队尾敌援军跟进。刘、邓指挥部也由黄碾前移到中村实施指挥。

10月2日，我军主力与敌援军在屯留西北的王家渠、白龙坡至井道上一线预期遭遇。我军随即从正面继续诱敌前进，从两翼向敌两侧迂回，由尾敌前进的17师和独立支队向南展开攻击，四面合围敌于老爷山、西洼、磨盘垴至榆林地区。敌军利用山地构筑工事，敌恃其火力顽抗，而我军力求割裂敌人，各个歼灭，避强击弱，充分发挥夜间战斗特长。白天组织兵力、火器抗击敌人的反扑，疲惫敌人，夜间则利用现有武器，以手榴弹、刺刀向敌占各要地实施突击。经过几昼夜战斗，敌被歼一部，步步收缩，猬集于磨盘垴、老爷山、关上地区，范围越来越小，经遭几次歼灭性打击，缺粮断水，饥饿疲惫，伤亡惨重，指挥军官之间互相埋怨，军心动摇。

为了达到迅速全歼敌援军的目的，刘、邓首长决定调动敌人离开制高点，以便于在运动中加以歼灭，于是有意在包围圈的北面放开缺口，为取得决战优势，又调围困长治的冀南纵队主力北上，并有意在白天暴露，威震敌胆，以加速敌军动摇，促其突围。

10月6日，我左翼攻击部队攻占老爷山主峰，敌人果然于夜间向北突围，我迂回部队先敌抢占了虒亭以北土落村附近的制高点，堵住了敌人的退路，主力沿虒、屯公路两侧平行追击，猛烈穿插，敌人溃不成军，纷纷缴械投降。其余四处逃散之敌，被民兵和群众奋起捕捉。围歼援军的最后歼灭战，只打了一天时间。至10月7日，阎锡山由太原出援长治的两个军，共八个师和两个炮兵团全部2万余人，除约人逃回沁县外，全部被歼。炮兵司令胡三余等10余名将领被俘，第7集团军副总司令彭毓斌负伤后自毙于浊漳河畔。

阎锡山的2万援军被全歼之后，连远在重庆的蒋介石也感到震惊。这时困在长治城内的史泽波彻底绝望了，阎锡山无可奈何地电告史泽波让他自找生路。于是史泽波乘我主力向北追歼逃敌之际，乘雨夜弃城向西南方向突围，企图横穿太岳区逃回浮山。刘、邓首长当机立断，除以围城部队跟踪追击外，命令太岳纵队由虒亭立即取捷径、越山岭、走小道，限在三天之内追上并歼灭逃敌，同时命令太岳军区基干团队、地方武装以及民兵沿途截击。接到命令后，英勇善战的太岳纵队不顾连续作战的疲劳，忍受饥渴和困苦，日夜兼程，终于在三日之内的10月11日将从长治突围的敌19军军长史泽波及其所率的三个步兵师附一个山炮营共万余人堵截于沁河东岸的将军岭、桃川一带，激战6小时，至11日下午6时逃敌全部被歼，被打溃散的敌人也被地方武装和民兵俘虏甚多，军长史泽波也乖乖地做了俘虏。

上党战役是抗战胜利后我解放军对国民党军作战的第一个大战役，也正值毛泽东在重庆与蒋介石进行和平谈判期间。蒋介石为了增加谈判筹码，密令阎锡山所部进犯我上党地区。当时，我军的策略选择上面临着两难困境：如果坚决打击进犯敌军，有可能危及到毛泽东的安全，并使和谈破裂。如果不坚决打击敌军，敌军阴谋必定得逞，并最终会导致和谈破裂。而毛泽东认为，前线我军必须坚决对进犯之敌予以还击，前线打得越好，自己越安全，谈判也越有胜利的把握。为了保卫抗战胜利的果实，揭穿蒋介石反动派假和平、真内战的面目，刘、邓首长坚决贯彻毛泽东和军委“针锋相对，寸土必争”的战略方针，打击敌人的嚣张气焰，有力地配合毛泽东在重庆的谈判，迫使国民党回到谈判桌上来，签订了“双十协定”，数日后，毛泽东从重庆乘机安全飞回延安。

此役给国民党军的进犯以彻底、干净的歼灭，从而加强了中国共产党在重庆谈判中的地位，保障了毛泽东主席的安全，鼓舞了全国人民的胜利信心，发展和壮大了我军力量。毛泽东在《关于重庆谈判》一文中高度评价了上党战役：太行山、太岳山、中条山的中间，有一个脚盆，就是上党区。在那个脚盆里，有鱼有肉，阎锡山派了十三个师去抢。我们的方针也是老早定了的，就是“针锋相对，寸土必争”。这一回，我们“对”了，“争”了，而且“对”得很好，“争”得很好。就是说，把他们的十三个师全部消灭。他们进攻的军队共计三万八千人，我们出动三万一千人。他们的三万八千人被我们消灭了三万五千，逃掉两千，散掉一千。这样的仗，还要打下去。上党战役的胜利，可以说是毛泽东“针锋相对”策略的胜利，其中蕴含的战略智慧，是可以从博弈论中的“针锋相对”策略中找到答案的。

美国密西根大学罗伯特·爱克斯罗德教授做过著名的“针锋相对”策略试验，给出了这个问题很好的答案。爱克斯罗德邀请的试验者都是政治学家、数学家、经济学家、社会学家。获胜者是加拿大多伦多大学的拉波波特写出的针锋相对策略。

爱克斯罗德在开始研究合作之前，设定了两个前提：一是每个人都是自私的；二是没有任何权威干预每个人的决策。也就是说，个人可以完全按照自己利益最大化的企图进行决策。在此前提下，合作要研究的问题是：第一，人为什么要合作；第二，人什么时候是合作的，什么时候又是不合作的；第三，如何使别人与你合作。这个游戏共进行了两轮。在第一轮游戏中，共有14个程序参加竞赛，并附加上爱克斯罗德自己的一个随机程序(即以50%的概率选取合作或不合作)，总共运转了次。结果得分最高的程序是加拿大学者罗伯布编写的“针锋相对”策略程序。

这个程序的特点是：第一次对局采用合作的策略，以后每一步都紧紧跟随对方上一步的策略，你上一次合作，我这一次就合作，你上一次不合作，我这一次就不合作。爱克斯罗德还发现，得分排在前面的程序有三个特点：第一，从不首先背叛，即“善良的”；第二，对于对方的背叛行为一定要报复，不能总是合作，即“可激怒的”；第三，不能人家一次背叛，你就没完没了地报复，以后人家只要改为合作，你也要合作，即“宽容性”。

为了进一步验证第一轮游戏得到的结论，爱克斯罗德邀请了更多的人再做一次游戏。这时游戏进入了第二轮。第二次爱克斯罗德征集到了62个程序，同样也附加上他自己的随机程序，又进行了一次竞赛。结果，第一名的仍是“针锋相对”策略。

爱克斯罗德总结这次游戏的结论是：第一，针锋相对方法仍是最优策略。第二，前面提到的三个特点仍然有效，因为63人中的前15名里，只有第8名的哈灵顿程序是“不善良的”，后15名中，只有1个总是合作的是“善良的”。可激怒性和宽容性也得到了证明。此外，好的策略还必须具有的一个特点是“清晰性”，能让对方在三、五步对局内辨识出来，太复杂的对策不见得好。针锋相对策略就有很好的清晰性，让对方很快发现规律，从而不得不采取合作的态度。

上述的博弈实验，证明了“针锋相对”策略的优越性，向我们充分展示了一个纯粹自利的人何以会选择“善行”，只因为合作是自我利益最大化的一种必要手段。上党战役给国民党军的进犯以彻底、干净的歼灭，有力地证明了党中央和毛主席制定的“针锋相对，寸土必争”方针的正确性，从而加强了中国共产党在重庆谈判中的地位，保障了毛泽东主席的安全，鼓舞了全国人民的胜利信心。这次战役是促进这次国共谈判取得某些积极成果的一个重要因素。

战争与军事冲突，以及现实中的许多竞争与合作，都是重复博弈。重复博弈有多种不同的战略或策略类型：一是“鸽战略”。无论对方合作与挑衅，都选择容忍，这会纵容对方背离与不合作；二是“鹰战略”。无论对方合作与挑衅，都选择对抗，这使合作无法实现；三是“冷酷战略”。开始谋求合作，当对方不合作，永远惩罚。这容易引起怨怨相报；四是“针锋相对”。从选择合作开始，然后实施投桃报李策略，选择对方前一阶段的战略。对方合作，则与之继续合作。对方背叛，则随即进行惩罚。对方认识到这一规律后，双方趋向合作。五是“一报还一报”。开始时我选择不合作，经过若干阶段博弈后，我选择合作，随后对方选择合作，我也选择合作，对方不合作，我就选择惩罚。当我选择惩罚后经过若干阶段，又主动选择寻求合作。它与针锋相对策略的主要区别是在开始阶段选择不合作。

博弈论告诉我们，针锋相对策略是实现合作的较好选择。然而在现实生活中，我们也不能总是一开始就选择针锋相对，以免引起怨怨相报。也就是说，对对方的不合作，不是马上进行报复，而是在对方屡屡冒犯后，再进行惩罚或反击。然后，再寻求合作。这也就是所谓的既要针锋相对，也要有高度的灵活性，做到有利、有理、有节。

本文作者：ClCC国防教育特邀专家杨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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